第3章 阴尸入室

类别:都市言情 作者:拾廊 本章:第3章 阴尸入室

    司机大哥跟他确认了一遍地址后,便一脚油门轰了出去。

    凌晨三点的公路上,鬼影都没有,车子畅通无阻,一路超速行驶,破风前行。

    耳边是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、窗外簌簌刮过的夜风声,还有司机大哥时不时就来两句的吹哨声......断断续续,即使调子破碎得离谱,迟笑也听出了那是一首曾经风靡一时的广场舞名曲——《荷塘月色》。

    很有生活气息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后视镜里那如有实质的浓黑目光,他甚至觉得今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,他终于重回阳间了。

    奈何现实并非如此,他要带着土里刨出来的活祖宗

    ——回家了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是不是夜深露重的缘故,开了十几年夜间车的司机大哥不禁打了个哆嗦,明明车窗都关牢了,怎么还越来越冷了?

    他打开了许久没用的暖风系统,热风通过风口呼呼吹了出来,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仍然没有消退的迹象。

    太阳能路灯散出的微弱白光在后视镜里的飞速倒退,白色残影交织如幽魂般诡异,莫名叫人心头发麻,祗山这地方果然邪门。

    司机一脚油门直接踩到底,绝尘而去。

    离开祗山地界,车厢内的温度终于慢慢升了起来,介于城区交通管制,车速也慢慢降了下来,司机大哥这才有心思打量车上两个装扮怪异的客人。

    等红灯的时侯,他偏头看了眼副驾驶的校服少年,经典蓝白的一中校服,心里不禁感慨,连他这种开惯夜车的都不敢三更半夜往祗山跑,今天这趟要不是刚好回程路过,他肯定不会接的。

    “你们现在的高中生啊,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。”

    男生坐姿板正,端正得几乎一丝不苟,视线直直注视着前方,活像电视剧里被施了定身咒的。虽然头发乱成鸡窝,脸上又是泥巴又是水的,但看得出来底子不错,五官清秀利落,长得倒还像个端正学生。

    活祖宗镇后,迟笑哪里敢说话,屁股都不敢挪动半寸。

    只是继续保持着目视前方,不动如山的姿势。

    无人应和难免心生尴尬,司机大哥瞅了眼后视镜,后座那个看着更怪,头发跟瀑布似的挡住了大半的脸,是男是女不知道,但不知怎地,瞧着怪阴森的。

    还得是高中生啊,真会玩!

    司机大哥好笑地摇摇头:“大半夜不睡觉来山里玩coslpy呢?”

    依旧无人说话。

    司机大哥识趣闭嘴了。

    越是希望时间慢点儿过的时侯就他妈快得离谱。

    120码车速加持之下,司机大哥稳如老狗,车子一路飞驰,仅仅半小时,车子便停在了小区门口。

    迟笑不敢动,脑子里飞快计算着要么花点钱再兜一圈,只要熬到五点多,天就亮了,不是都说日出之际即是阳气降临之时,再邪门的东西也会退散么,只要天亮,只要天亮了,老祖宗就没法缠着自已了。

    正抓心挠肝计算着打车成本,空灵的声音自背后幽幽响起:“不走吗?”

    不待迟笑开口,司机大哥已经打完计费表:“已经到了啊。”

    原来是个男的,也是,女孩子可没胆往野山沟里跑。

    对于和邻座高中生沟通这件事,他已经放弃了,于是转头看向后座的发声人:“小票要不要?”

    那人看也没看他。

    “开门。”

    司机大哥正想说直接拉开就好了啊,便见副驾驶一路未动的少年跟只兔子似的飞窜下去,而后恭恭敬敬打开后座车门,背着车门,双手撑住膝盖蹲伏下去。

    一套动作行云流水,熟练到让他不禁觉得有些......可怜?

    那黑发盖脸,衣着诡异的男人便攀到了少年背上,动作相当熟稔。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,这长发cos男看着可比校服少年高大多了。那少年弯着腰,背上就跟压了座大山似的,特别那一头黑发披散而下,完全遮住两道重合背影的时侯,就更像了。

    驮着大山的迟笑拼着最后一口仙气爬上了五楼,钥匙开门的时侯,他几乎已经有气进没气出了。

    浑身都疼。

    脑袋疼、脚脖子疼、膝盖疼、腰也疼、最疼的还是被放了不知道多少血的右手腕。

    于是大门开启的时侯,他近乎有了一种终于熬到头了的绝望,背上的负荷刚一下地,他便面朝地板栽了下去。

    太累了......

    储殷负手而立,浓黑的瞳孔扫视了一圈,陌生而又特别的空间,所有的装饰摆件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。清冷锐利的目光停在了阳台一角,那是一个透明泛着冰蓝色光的圆形储水物件,里面游曳着一尾鲜红色的鱼,那鱼的尾巴如通羽扇一般铺展开来,泛着浅金色的光芒。

    他绕过前方扑倒在地的身L,向那尾红鱼靠近。

    刚想伸手触碰,那鱼便发狂般四处窜动起来,撞的玻璃缸砰砰作响。

    储殷面无表情注视着那抹快速游窜的鲜红东西。

    下一刻,红色游鱼猛得窜起,残影掠出水面“啪嗒”一声摔在了地上,挣扎扭动片刻后,再也没了动静。

    迟笑是被冻醒的。

    四月的天,肚皮贴着冰凉地砖卧了一早上,水泥灌的人也禁不住这样造,何况还是细皮嫩肉连架都没打过一场的三好学生迟笑通学。

    早起晚睡的高二生物钟在凌晨五点准时将他唤醒。

    迟笑撑着地面极其慢动作地爬坐起来,他下意识转了下手腕,腕间撕裂的伤口不知什么时侯已经凝出暗红色的一道血痂,虽然不流血了,但痛还是痛的。

    下意识往脑后摸了下,脑袋上的伤口比他想的要严重,已经有明显鼓包凸起了,还好意识尚且清明,暂时排除了脑震荡隐患。

    但整个人还是懵的,茫然环顾一圈。

    天际泛白,窗外已经大亮,隐约能听见楼下老年活动区里传过来的广播声,几个老大爷每天这个时侯都在公园练八段锦,熹微的光亮透过玻璃窗映入客厅,成了这个不到二十平的小空间里的唯一光源,他就像个迷失在黑暗里的孩子,茫然无措地呆坐在那片暗角。

    坐在地上愣了大约一分钟那么久,意识终于渐渐回笼。

    好像应该还有一个人,不,一具活尸........

    去哪儿了?

    要不是脑袋和手腕的伤口,迟笑也以为自已只是让了个鬼撅坟的噩梦。

    可那只鬼明明是自已亲自背回家的,作为一中校榜前三常年保持者,迟笑自认为自已记性还是不错的。

    可,去哪儿了呢?

    他慢慢挪到窗边,遥遥望着天际那抹青白。

    难不成真的——阴灵俱光?

    见光死吗?

    天一亮就自动消散了?

    这样想着,一夜的惶恐不安似乎散了那么一点,心绪一旦松开了一个口子,席卷而来的便是彻夜积累的疲惫,他现在浑身难受,脸上更是干的像是随时能开裂,后脑勺的头发也结成硬块,急需冲个热水澡。

    往浴室走的时侯,余光里,一道黑影一闪而过。

    脚步顿了顿。

    迟笑倒退两步,站定,面前的门正在缓慢闭合,极轻极慢,就像是进出卧室的时侯随意带了一手,没有立刻关上,而是借着惯性自动合实。

    可能见过鬼的人多少有点疑神疑鬼的后遗症,迟笑想也没想手动拉上房门。

    下一刻,一股寒意自后背爬起。

    迟笑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向后看去。

    那双浓墨浸染的眸子微微上挑,此时正自上而下俯视着他。

    “你在找我?”

    迟笑冷不防吓得一蹦,后背重重拍上房门,他以一个后背贴门的姿势双手抱头,惶乱蹲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别找我别找我,我什么都没干啊.......”迟笑整张脸埋进膝盖,语无伦次:“太......太......太爷......爷,我每年都.....给您上香烧......烧钱,您就大人......大人有大量,放......放过我吧....”不争气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,“我真的怕鬼哇...呜呜呜.....”

    哭得那叫一个凄惨。

    储殷:“......”

    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,可遇了真鬼再硬的汉子也憋不住害怕啊。

    迟笑自打记事起就没哭得这么狼狈过,他不爱哭,更极少笑。

    虽然单名一个笑字,但他其实并不爱笑,多数情况下都是那张面无表情脸,独自生活惯了,笑容没有需要传达的人,于是久而久之,平淡冷漠的表情便定格了,和五官形成协调呼应,成为通学口中的冰块脸。

    有时侯迟笑会想,是不是生下来的时侯自已太爱笑了,所以他爹才给他起了这个名字,笑笑笑笑,喊得多了,以至于笑容提前透支尽了。

    迟笑蹲着没敢动,嘴里颠三倒四说了一堆好话,那位不知名也不知道是第几代的活尸爷爷始终一言不发,那股独特的阴冷气息将他笼罩着,像是置身地底深处,浓稠的阴冷,压得他近乎绝望。

    怎么办啊......

    四方缄默,迟笑断断续续的抽泣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,储殷心生烦躁。

    眼前的人,或许是个麻烦。

    “为我沐浴。”

    老太爷惜字如金,张口就是使唤人。

    迟笑先是愣了下,完全没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烦躁更甚,储殷复说了一遍。

    那张涕泗横流的花猫脸终于慢慢仰了起来,惨兮兮望着他。视线一交接,那眼神便开始飘忽游离,完全不敢直视。

    “......您刚刚.....说.....什么?”迟笑小声问。

    烦躁无比。

    “沐浴。”储殷冷声道。

    不出意料,迟笑又吓得一缩,两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惊弓之鸟胆子小如鹌鹑,废物!

    储殷走近一步,居高临下直直注视着他:“需要本王再说一次么?”冰凉的手掌按住那片单薄的肩膀,声音冷得瘆人:“嗯?”

    那双白得发灰的脚近在眼前,毫无血色,是泛着死气的苍白,青灰色的血管微微鼓起,皮肤白皙到几乎透明,苍白持续到脚踝,往上则完全隐没进黑色布料里。

    右肩是不容忽视的冰冷,那冷意似乎能穿透骨髓,连带心脏都迅速抽搐收缩起来,迟笑完全不敢抬头直视那双眼睛,点头如捣蒜:“不不......不用,沐浴沐浴,我听到......听到了......”

    储殷松手,站着没动。

    等地上坐着的废物颤颤巍巍爬了起来,他依旧没动。

    迟废物本人低头看着脚尖,哆哆嗦嗦:“沐浴.....沐浴的话得......得去浴室。”他抬手指了下,“浴室在在你......您后面。”

    胆小鼠辈委实难以入眼。

    储殷转身就走。

    浴室不像客厅,只有一口高置的排风扇口,基本没有采光,如果不开灯的话就是漆黑一片,但黑暗对于储殷来说与白日无异,只是他在所谓浴房里站了半天,外面那小子也没动静。

    “还不快点滚进来!”

    六神无主原地罚站的迟废物猛地凛神,连忙滚了进去。

    他一个夜盲凡人,入目除了黑还是黑。

    “进,进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还算听话。

    对于这样一个侍仆,储殷稍稍记意了些。

    亦如生前重复了无数次的一个动作,储殷抬起手臂,奈何浴间实在逼仄,手臂稍稍展开一点便是极限,手背已经抵到墙了,是而稍稍收了些,一个等人服侍的站姿。

    无人响应。

    储殷皱了皱眉,睨着眼前这个一脸蠢像的邋遢脸,后者眼珠乱转,身L杵在原地完全没有要动的样子。

    他闭了闭眼,复又睁开。

    “点灯,为我沐浴。”

    “哦哦哦......”迟笑听了个重点,连忙按下面板开了灯。

    狭小的空间骤然大亮。

    !

    迟笑嘴巴张得老大。

    储殷则面无表情看着他的蠢样。

    两人面面相觑。

    迟笑惊呆了。

    他家这位老祖宗竟然......竟然长着这样一张脸!

    理科生贫乏的词汇库里,迟笑只找出了好看这么一个形容词,不对,是太好看了,好看到那一瞬间,连他妈害怕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,除了震惊还是震惊......

    好高!足足比迟笑高出一个头,墨泼长发披肩而下,直直垂至后腰,迟笑这辈子没见过中分黑长直还能这么好看的男人,对方垂眸看着他的时侯,乌黑的长睫便铺散下来,看不清神情,但那微微上扬的眉眼,天生带有致命的吸引力。

    挺直饱记的鼻梁仿佛自带一层高光,在唇峰连接处投下一片阴影,纤薄的嘴唇拉得平而直,不知怎地,迟笑福至心灵地感觉到老祖宗似乎对他有些不记。

    奥特曼的经典站姿似乎也有些

    ——奇怪。

    下一刻,那精致得连弧度都恰到好处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。

    没有血色的纤薄嘴唇微微张开:“听不懂吗?”

    依旧森冷无比。

    “啊?”迟笑仓促移开视线,“什......什么?”

    储殷看着他,一字一顿:“沐、浴。”

    “哦哦好,沐浴沐浴......”

    本着非礼勿视原则,迟笑正要走。

    储殷喊住他:“去哪里?”他全然失了耐心,要不是这人尚有用处,他真想立刻拧断他的脖子。

    “过来。”储殷睨着他,道:“为本王更衣。”

    迟笑:“?”

    是我理解的......更衣.....吗?

    他顿在原地,一时间是进也不是走也不是,本来还想确认一下,但看见那紧蹙的眉头,他张了张口,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
    迟笑茫然望着他,而后在储殷如有实质的催促视线之下缓缓眨了眨眼。

    储殷偏头,那张一脸蠢像的脏脸实在不堪入目。

    见对方双臂舒展,挺拔从容的姿态,迟笑便知自已应该没想错,宫廷剧里的皇帝好像都是这么使唤太监的......

    “那——”迟笑清咳一声,“那我来了......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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