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江南艺曲世家的独女，第一次献颂后被新皇无名无份的独宠三年。</p>
权宦当道、内忧外患的三年里，萧宸常说要给我最好的，待大权在握，必不负我。</p>
可当我怀着身孕被叛军挟持，他却只满眼心疼的看着身边小青梅擦破的手。</p>
当着十万大军的面立她为后，轻蔑的说我只是个用来取乐的玩意儿。</p>
原来，我只是个替他心爱之人挡刀的肉盾。</p>
被数刀穿腹，失去孩子那一刻，我恍惚看见高高在上的帝王神色慌张。</p>
转身踉跄，我一身血衣从悬崖一跃而下，欢欣的像一只自由翩跹的云莺，终于飞出金玉雕砌的冰冷牢笼。</p>
却没看见萧宸疯了般推开柔弱青梅，目眦尽裂的扑上来拉不回我一丝衣角。</p>
双眸通红的跪趴在地，十指颤抖捧起浸满我鲜血的泥土，声声哽咽，字字泣血。</p>
1、</p>
我不喜欢京城的冬天，三年了，还是没习惯。</p>
人人都说紫禁城富丽堂皇，金雕玉砌。</p>
我觉得这只是个巨大冰冷的黄金笼。</p>
一只鸟被锁住，金玉雕砌的囚笼珠光宝气，但没有江南的鲜花和露水。</p>
艰难的靠着自以为的“帝王之爱”，透支身躯栖息在冰冷的石面。</p>
她终将啼血而亡。</p>
2、</p>
三年前被贬谪至江南的太傅被陛下密令调回。</p>
太傅与正妻唯有一女，掌上明珠白莲鹤自然同父亲一同回京。</p>
暖日东升，是京城冬日极难得的好天气。</p>
我前一晚被萧宸闹的浑身酸软，睡的极晚才起。</p>
见外面阳光和煦，我难得起兴，想去御花园逛逛。</p>
缓步行至御池前，我正要绕过假山，却瞧见御池对面的皇帝仪仗。</p>
萧宸穿着黑色帝王常服，端的是龙章凤姿俊美非凡。</p>
他站在原地面带笑意朝着某个方向，似是在等什么人。</p>
我不由驻足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，只见一白衣女子自红梅花海中走出，身似弱柳扶风，腰肢纤细盈盈一握，怀抱一束红梅，衬的美人面如桃花，格外惹人怜惜。</p>
那女子来到萧宸前正要行礼，却似身体不适轻轻一晃，被萧宸大手一揽，握住细腰轻捏一下不舍得放开般。</p>
萧宸笑意更盛，开口说了几句话，惹得那女子双颊爬上红晕，娇羞低头。</p>
萧宸又轻抚那女子脸颊，女子怯怯含羞，躲入怀中，帝王乘机拥美人入怀。</p>
众人皆垂眉敛目，唯有我借着假山的掩饰将此景刻入脑中。</p>
而后两人迎着暖阳离去。</p>
刚刚还觉得和煦的阳光，现在只觉刺眼。</p>
我的心像是坠入冰窖，遍体生寒，不禁打了个寒颤。</p>
3、</p>
假山前的两个小宫女见萧宸他们离去，好奇的低声交谈起来。</p>
“兰芝姐姐，你瞧见没，刚刚那是哪家小姐？和陛下如此亲近，哪怕是偏殿那位都比不上吧。”年纪还小的宫女嗓音清脆。</p>
“哼，瞧你那见识短浅的样儿。那位小姐可不是阿猫阿狗能比得上的，更别说偏殿那无名无份还不知羞耻的人了。”略显尖锐的声音带着轻蔑。</p>
小柳在身后呼吸都急促了，我沉默的回头看着她气鼓鼓的脸，只摇摇头。</p>
她委屈又担忧的看着我，然后不忿的怒视前方。</p>
三年里这样的话还听的少吗？</p>
其实也没什么可生气的，毕竟都是事实......</p>
太阳一直照着，但我浑身还是冷的厉害，只勉强定一定神，回头继续听。</p>
“兰芝姐姐，你就说说嘛，让我也长长见识。”</p>
“刚刚那位小姐，名叫白莲鹤，是太傅的掌上明珠，从小和咱们陛下一同长大，青梅竹马的情谊，可不一般呢。你瞧陛下对白小姐，那简直是情根深重的模样。至于偏殿那位，也就是个解闷的玩意儿罢了。三年前太傅被贬谪江南，我瞧啊，明明是为了保护白小姐。现在大局将定，自然是接回来。我看啊，这后宫之主必是白小姐了”</p>
两个宫女嬉闹着离开了，声音也跟着远去。</p>
4、</p>
良久，我才回魂般想开口说句话。</p>
可口中苦的发涩，嘴唇像是被冻僵了，几次嗫嚅都没说出话来。</p>
“主子！”小柳慌张的声音传来，她快步走到我身前，小心翼翼的扶起我撑在假山上的左手。</p>
看见鲜血从掌心一滴滴滑落，我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鲜血的热意和锥心似得疼痛。</p>
原来我刚刚扶住的地方有一片极尖锐的灌木枯枝。</p>
我缓缓松开捏紧的右手，掌心已是深深指甲抠出的红痕。</p>
小柳看着左手掌心那不小的伤口，着急的快要落下泪。</p>
由着小柳放轻动作给我粗略包扎。</p>
我抬起头，迎着风眨眨眼，把快盈满眼眶的泪水克制住。</p>
5、</p>
我一路沉默的回到偏殿，进殿时抬头看了一眼天。</p>
比起这冰冷的牢笼，阳光还是温暖。</p>
小柳回到殿里，便急匆匆的喊太医，重新为我清理伤口。</p>
兵荒马乱了好一会儿，待我反应过来时。</p>
手已经包扎好，身上也被裹的严实，姜汤更是喂到了嘴边。</p>
看着小柳担忧的目光，我轻轻笑了笑，单手接过姜汤一口气喝下。</p>
我从小长在江南，对京城的天气很不适应，这三年，大大小小的汤药也是喝惯了。</p>
我没有力气说话，由小柳搀扶着躺到床上。</p>
沉入睡梦中，回到那年的江南春日。</p>
6、</p>
萧宸登基的第一年一路南巡到江南。</p>
那年我16岁。</p>
只记得那是我极喜欢的春日，吹面不寒杨柳风。</p>
我在后院将秋千荡的高高的，一边唱着爹娘昨日练习的颂歌。</p>
我家是艺曲世家，向来为官宦贵族祭祀时献唱颂歌，在江南也算颇有盛名。</p>
一曲唱罢，我拿起颗青梅吃的高兴。</p>
小柳一边跑来一边喊着小姐，“老爷夫人喊您去面见贵客。”</p>
我瞧着身上的衣衫倒也算体统，就直接带着小柳进了正厅。</p>
父亲和母亲面带忧色，知府大人站在一旁，略带几分谄媚的朝着坐在那的一人。</p>
我一瞧，倒是个从未见过的俊美公子，气度不凡。</p>
那是我和萧宸的第一面。</p>
后来听萧宸说，当时我穿着一袭黄衫，神色好奇，头发被风吹的凌乱，还带着几丝青梅的清香。</p>
他笑着说，“倒真像是个娇俏的云莺。”</p>
我那时只敛目行礼。</p>
原来是知府一行人微服私访，路过我家后院，听见我唱着颂歌，仿若天籁之音，不由驻足。</p>
知府笑意满面抚着长须，“令嫒颇有云家风姿啊，不如明日的祭礼便由云莺小姐献颂吧。”</p>
父亲有意推脱，却被知府堵了回去。</p>
不多时，知府一行人便动身欲走了，俊美公子为首，可见地位超凡。</p>
我低头，察觉一道目光停留在我身上，黑色蜀锦混着金线织成的衣衫停留在我身前。</p>
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，“云莺小姐，人如其名。”</p>
我不语，只将头低的更下。</p>
他轻笑一声，走了。</p>
母亲扶起我，摸着我的发，泪光盈盈，“莺儿。”</p>
父亲眉头紧锁，长叹一口气。</p>
第二日，我献唱完颂歌，便被送去萧宸的房间，自然也知道了他的身份。</p>
第三日，我便随萧宸回了京城。</p>
从此，只能在梦中回江南。</p>
7、</p>
梦醒。</p>
我抚去眼角的泪，可湿了的枕巾却擦不干。</p>
小柳听见动静，默不作声的扶我坐起缓神。</p>
熟练的收拾起湿透的枕巾，手却还是颤抖着。</p>
坐在铜镜前，我打量着偏殿的布置。</p>
萧宸独宠我三年，期间不曾进后宫半步，流水般的赏赐搬进我的殿里，金碧辉煌。</p>
无名无份的在他身边三年，朝臣说我是祸水，后宫骂我是狐媚。</p>
他说我是他的小雀儿，当然要陪在他身边。</p>
他说局势未定，内忧外患，待他大权在握定会好好待我。</p>
我如他所愿进了这黄金笼。</p>
至于我怎么想，也没人在乎。</p>
8、</p>
梳洗完晚膳摆上了。</p>
萧宸几乎日日都来我这里用晚膳。</p>
我只能等他。</p>
一炷香过，饭菜早没有了热气。</p>
我叹口气，让人把饭菜撤了下去。</p>
拿着上次没看完的话本继续读。</p>
半晌，殿外一阵喧闹，我知道是萧宸回来了。</p>
只见他穿着一身银色帝王常服，不是下午那身，大步走进殿内。</p>
眸光流转，神情温柔，见我欲下榻下榻行礼，连忙扶住我。</p>
“不是说过了嘛，夜寒露重，你别坐在窗边。”</p>
他拥住我，热意带着龙涎香气袭来，还有一股女子的依兰香和梅香混杂。</p>
熏得我胃中翻滚，我偏头耐住那股呕意。</p>
闭一闭眼，面色恢复如常。</p>
“谢陛下关怀，我的身子哪就有那么差。”</p>
我勾勾嘴角，强扯出一股笑意。</p>
“手怎么伤了。”</p>
“不慎划到的，下次会小心的。”</p>
他拥着我坐在软塌上。</p>
“用晚膳了吗，我今日......留在母后处用膳了。”他迟疑了几分，眼睛也快速眨了几下。</p>
平日若是他不来用膳，必会差使个小太监来知会一声。</p>
我心下了然，只觉得口中苦涩愈浓。</p>
我示意小柳，只自己开口，“用过了。”</p>
他勾唇一笑，在晕黄的灯光下，显出几分深情。</p>
他随侍的小太监捧着一束红梅上前。</p>
“御花园的红梅开的正好，折几束给你赏玩。”</p>
我亲手接过那束红梅，低头一嗅。</p>
浓郁的梅香也盖不住依兰香和龙涎香气。</p>
胃中再次翻涌起来，我不以为然，拿起一颗蜜饯塞进嘴里压下。</p>
“喜欢吗？”萧宸摸着我的侧脸和鬓发。</p>
“喜欢。”</p>
9、</p>
他搂着我说话，阵阵混杂的香气令我作呕。</p>
我不说话，只噙着笑意看他。</p>
一颗颗蜜饯咽下，甜的发腻。</p>
“陛下”萧宸身边的大太监李福全低头弯腰走进殿。</p>
萧宸一皱眉，“怎么了？”</p>
李福全小心翼翼的抬起头，似是看了我一眼，“白小姐有事在殿外求见。”</p>
萧宸皱着的眉松开，面色缓和。</p>
我低头看着怀中的红梅，面色不变。</p>
“让她进来。”</p>
萧宸松开我，让我坐在身边</p>
白莲鹤依旧是一袭白衣，烛火下更显娇柔。</p>
步步生莲，依兰花香悠长，声音婉转。</p>
她看清我坐在萧宸身边，咬了咬柔嫩的下唇，眸色沉了几分，水光一闪。</p>
低头行礼，声音婉转，“拜见陛下。”</p>
“起来吧，无需多礼，何事......”萧宸看着她，甚至带了几分笑意。</p>
白莲鹤面色红云飞起，娇柔道，“您的荷包落下了......”</p>
白皙如削葱的手指捧着荷包递出。</p>
我定睛一看，还是我前些日子给萧宸做的。</p>
思及他换掉的衣衫，我几乎控制不住呕吐的欲望，忍不住挪开远离萧宸几分。</p>
萧宸察觉，连忙低头看我，“怎么了。”</p>
我摇摇头，“只是有些累了。”</p>
白莲鹤瞧见我怀中的红梅，嘴角勾起，“这位便是云莺姐姐吧，红梅可还喜欢，这是妹妹精心挑选折给姐姐的。”</p>
我轻笑，“真是多谢白小姐了。”</p>
10、</p>
见我反应不大，白莲鹤眼眸一转，笑意盈盈的看向萧宸。</p>
“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答应莲儿的一件事。”</p>
萧宸站起身，拿过她手上的荷包随手放到案桌上，二人指尖相触，白莲鹤又羞红了脸。</p>
“自然记得，为你作一副画像。”萧宸来了兴趣。</p>
“择日不如撞日，今夜可好。”白莲鹤面露期待，美人含春，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。</p>
“好。”</p>
两人相携而出，快出殿门了，萧宸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一句。</p>
“你早点休息。”</p>
待一切都安静下来，我把红梅亲手插在花瓶中，转身就对着痰盂吐了起来。</p>
晚上没吃什么东西，蜜饯混着酸水一阵阵的上涌。</p>
“主子！”小柳着急的替我递上手帕和茶水。</p>
“沐浴”</p>
把自己浸在浴池中，温暖干净的水带去身上的气息，让我长舒一口气。</p>
小柳端来一碗安神汤，苦涩的汤药被我一口气喝尽。</p>
今夜也算安眠，望梦中再回江南。</p>
11、</p>
第二日，天气阴沉的厉害。</p>
外面的吵闹声把我唤醒，小柳气鼓鼓的从殿外回来。</p>
“怎么了？”</p>
小柳支支吾吾的不吭声。</p>
“说吧”</p>
“陛下一夜都和那个白小姐在如意馆，赏了一夜的画。早上上朝前还赏了好多金银珠宝和古画，主子你喜欢的那把绝弦琴，也被送去了。”</p>
听到这儿，我才一愣，叹了口气。</p>
“大家都传......传，陛下要立白小姐为后。”</p>
我失笑，“不立她，难道立我吗？”</p>
“小姐！”小柳一着急还是把在家中的称呼喊了出来。</p>
“好了，不碍事。”</p>
我看了看天，“小柳，你想回江南吗？”</p>
“小柳想回去，但小柳更想陪着小姐。”小柳蹲下头搁在我膝盖上，泪水从她稚嫩的脸上滑落，“宫里太冷了，小姐一个人太冷了。”</p>
“是啊......太冷了。”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喃喃道。</p>
12、</p>
今夜萧宸来了，陪我用晚膳。</p>
听说，白日里，他和白莲鹤陪着太后赏了一出戏，太后很是高兴。</p>
“雀儿，有样东西，朕要给你。”</p>
萧宸话音刚落，李福全就端着绝弦琴走了进来。</p>
“这......”我怔愣。</p>
“本是送给他人的，想起你喜欢，就留着送你了。”</p>
他执起我的手，笑的极温柔。</p>
许是烛光温暖，让我的心里也泛起暖意。</p>
饭后，我为萧宸弹了一曲，是我们初见时那天我唱的颂歌。</p>
他极为情动，还未待我弹完，就打横抱起我放到软塌上。</p>
雀儿，雀儿，他声声唤着我，似是爱到骨子里。</p>
我被他熟练的手作弄的也有几分情动。</p>
却在他蜕去外衫时，浅淡的依兰花香丝丝缕缕的溢出。</p>
熟悉的让人恶心。</p>
甚至还有一小块女子的唇脂印在不易被人发现的颈后。</p>
霎那间，身躯好似破了无数的洞，寒风吹过，冷的我瑟瑟发抖。</p>
萧宸以为我是情难自抑，轻笑的吻住我的唇安抚。</p>
随着他的一下下动作，我眼泪划过。</p>
13、</p>
几次过后，我已浑身酸软，他抱着我清理后。</p>
餍足的吻着我的后颈，调笑道，“今日怎么这般不耐受，真是爱哭。”</p>
我不言，只闭着眼。</p>
他搂着我，也沉沉睡去。</p>
待他呼吸平缓，我挪出他的怀中，眼中清醒。</p>
我下床推开窗，朝着江南的方向看去。</p>
可只能看见层层叠叠的雕栏画栋。</p>
屋内地龙烧的温暖如春，窗外的寒风凛冽。</p>
我的心冷的发疼。</p>